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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家族古代社會制度文化研究——政治制度文化(一)

更新時間:2018-03-19 12:07:40 來源:m.aniluna.com 編輯:okzjj.com 已被瀏覽 查看評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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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章  政治制度文化
  
    在一個相對封閉與獨立的土家族古代社會,封建王朝統治階級先后以羈縻郡縣制度、土司制度、保甲制度來實現國家政權對土家族社會的掌控,從而使國家觀念與公共權力擴展到土家族聚居區。這些統治措施的實施,既鞏固了中央政權對土家族社會的政治統治,又推動了土家族社會經濟、文化的進一步發展。
  
    第一節  羈縻郡縣制度
  
    郡縣制度是中國古代歷史上的一項重要政治制度,也是自秦朝開始,直至唐宋時期,封建王朝對少數民族地區進行政治統治和行政管理的一項基本制度。
  
    一、羈縻郡縣制度的歷史沿革
  
    公元前316年,秦滅巴,這是土家族歷史上的重大事變,它標志著土家族地區從此結束了奴隸制社會進入封建社會,也標志著秦實現了對土家族地區形式上的管轄。公元前221年,秦始皇完成了統一中國的霸業,在中國歷史上第一次建立起統一的中央集權的封建王朝。為了實現對土家族地區的政治統治,秦王朝在土家族先民巴人聚居區設立巴郡、南郡、黔中郡,以邊郡制度來實現對巴人聚居區的治理。史書記載,公元前279年,秦將白起攻楚,攻取鄢、鄧等五城。次年,秦軍又襲取楚都郢,并向東攻至競陵,向南攻取庭、五渚、江南,設南郡。公元前277年(秦昭襄王三十年),蜀守張若伐楚,“取巫郡及江南為黔中郡”。巫,即楚巫郡;江南,則指楚郢都(今江陵)、枝江一帶的長江以南地區;黔中,即原楚國黔中郡地。從地域范圍來看,秦朝時期的黔中郡包括現在湖南省大部分、渝東、鄂西、貴州東部以及廣西、廣東部分地區。黔中郡的中心轄區便是沅水中下游一帶,這里的土著居民當時被稱為“南蠻、南郡蠻”,與巴郡土著居民合稱為“巴郡、南郡蠻”。
  
    西漢初年,中央王朝將秦時所設的黔中郡改為武陵郡,并在武陵郡、南郡之下設立許多縣作為基層政權的行政區劃。從現在的行政區劃上看,兩漢時期的武陵郡主要包括今天的湖南省常德地區、張家界市、湘西土家族自治州和懷化市以及黔東、重慶南部和湖北恩施土家族苗族自治州部分縣(市)。這些地方正是楚國時期的“群蠻”和“百濮”分布區,因皆屬武陵郡,故以郡為名,通稱這里的少數民族為“武陵蠻”。  東漢順帝、桓帝時,巴人一支“板楯蠻”曾多次造反,為了緩和矛盾,光和二年(179年),天子聽從程苑建議,對“板楣蠻”宣詔降赦,“任之州郡”,加封王號。據桓帝時《巴郡圖經》記載,巴人聚居的巴郡下屬14縣,即江州、宕渠、胸忍、閬中、魚復、歸江、枳、涪陵、墊江、安漢、平都、充國、宣漢、漢昌,各縣設有專管鹽、鐵等職的官員,“鹽鐵五官各有丞、史”。從此,湘西、鄂西、渝東、黔東一帶的土家族聚居區的郡縣建制已經完備。應該說,兩漢王朝延續了秦代在地方政治制度方面的積極探索,最終建立了一種較為完善的地方行政二級制——郡縣制,即以郡管縣,郡、縣各司其職。同時,兩漢王朝創造性地把郡縣制延伸到土家族地區,以羈縻郡縣制作為處理土家族地方政權與中央政權的一種制度安排及政權結構上的一種對策選擇,實現了以郡縣制對土家族地區的直接的政治統治和以羈縻制對土家族地區的間接的行政管理相結合的統治目的與治理手段的有機統一,從而為后世提供了一個處理民族關系的制度范式及制度框架。
  
    三國兩晉南北朝時期,由于中原處于混戰局面,中央王朝對巴人地區的統治有所減弱,統治者或以金銀賞賜,或以封官許爵等手段,來爭取巴人內附,以維持相安局面。一旦時機成熟,王朝政權便會強化對土家族地區的直接管理。西晉太康元年(280年),中央政府設置南蠻校尉,統轄江漢以南及武陵地區的“蠻夷”。東晉安帝時,又“于襄陽置寧蠻校尉”。南朝劉宋時代,又在“蠻民”聚居區設置所謂“左郡縣”等特殊政區。據統計,宋、齊兩朝在今湖北土家族地區設置左郡40余,左縣140余。劉宋泰始五年(469年),以“巴州三峽險阻,山蠻寇賊”,“分荊州、益州五郡置三巴校尉”,治白帝(今重慶奉節),其后幾經廢置。因戰事需要,這一時期的郡縣機構更加突出軍事管理職能,以鎮壓蠻族酋豪的反抗為首要目的。綜觀這一時期土家族社會的總體狀況,各封建王朝雖然在土家族地區設置郡縣,委派官吏,但是,中央王朝對這一地區的控制時斷時續,比較松弛。
  
    唐代,中央王朝對土家族地區的統治政策有了很大的變化。一方面,繼續對土家族地區采取招撫的辦法予以安輯,大量使用歸順的土家族首領來達到“以蠻治蠻”的目的;另一方面,變更機構設置,改郡縣制為州縣制,強化對土家族地區的直接管理。可以說,唐代在土家族地區實行的民族政策既承襲了秦漢時期的郡縣制,又為元王朝在土家族地區頒行土司制奠定了基礎。公元618年(武德元年),李淵在長安稱帝,建立唐朝。唐王朝建立后,土家族地區的眾多首領紛紛歸附于唐王朝。于是,唐王朝決計采取“樹其酋長,以鎮撫之”的辦法對土家族地區加以管理,即在巴人地區普遍設立羈縻州縣等統治機構,把原有的辰、沅、靖、黔4個郡改為56個羈縻州,敕封巴人首領為刺史、縣令,“蠻夷稍稍內屬,即其部落列置州縣。其大者為都督府,以其首領為都督、刺史”,讓土家族首領去管理羈縻州縣事務。56個羈縻州又分屬荊州、夔州、黔州三個都督府。武德初年,“在邊要之地置總管以統軍,加號使持節,蓋漢刺史之任。七年(624年),改總管日都督,大者領州十余,小者二三州”。貞觀四年(630年),于黔州置都督府。開元二十六年(738年),又于黔中置采訪處置使(后加置經略使),以黔州都督為使,均由中央王朝派遣。唐朝還在羈縻州縣以上設立黔中道和武泰軍節度使,統管巴人地區的軍政大權。顯然,與秦漢時期相比,唐朝進一步加強了對土家族地區的統治。
  
    北宋建國后,繼承和發展了唐代治理土家族地區的政治制度。“置羈縻州縣,隸于都督府,以其首領為刺史”的羈縻制度得到進一步的發展。宋廷對土家族地區“析其部落,大者為州,小者為縣,又小者為峒”,先后在土家族地區建立了87個羈縻州縣,在歷史上影響較大的羈縻州有溪州、施州、高州、富州、珍州、黔州、歸州、峽州,等等。宋王朝鑒于五代藩鎮跋扈之弊,為防止地方政權權力過重而威脅中央政權的權威,采取取消支郡以削弱節度使權力的措施,加強對包括少數民族地區的地方政權在內的州縣的直接管理。北宋初年,地方州縣之權仍掌握在節度使手里,節度使除了管轄自己所在本州外,還兼領附近數州,稱為“支郡”。節度使實際上成為幾個州的土皇帝。乾德元年(963年),宋太祖平定荊南、湖南之后,下詔取消原黔中道和武泰軍節度使的權力,使土家族地區的州縣長官直接對朝廷負責。北宋王朝還在今湖北來鳳縣設散毛宣撫司,在巴東郡設巴東安撫司,在忠州南賓縣設石柱安撫司,“樹其酋長,使自鎮撫,始終蠻夷適之”。北宋時期設立的宣撫司、安撫司主要是一種以軍事性質為主的建制,有別于前代的單一的以文治為主的羈縻郡縣或州縣制。這種機構的設置,對后世軍政合一的土司制度影響極大。因此,此時的土家族地區已呈現出州縣制度和土司制度這兩種政治制度共存的狀況,從而,保持了土家族地區的相對穩定。
  
    二、羈縻郡縣制度的基本特點
  
    羈縻郡縣制度是中國古代歷史上封建中央王朝在治理南方民族時所奉行的一項基本政策,貫穿其中的是“羈縻而治”的思想。所謂羈縻,《史記·司馬相如·索隱》作了這樣的解釋:“羈,馬絡頭也。縻,牛韁也。《漢官儀》日‘馬云羈,牛云縻’,言制四夷如牛馬之受羈縻也。”“羈縻而治”思想的核心是牽制與束縛邊疆民族。在封建統治者的政治實踐中,這一思想逐漸發展成為對邊疆民族的籠絡,漢代以來的歷代封建王朝大都奉行這一政策。隨著歷代統治者對邊疆統治的逐步加強,至唐宋時,羈縻政策才漸漸強化。唐在統一各邊疆地區后,在土家族地區的首領所轄領域設置羈縻府、州、縣,并任土家族首領為都督、刺史等職,可以世襲。宋代在土家族地區也因襲了這一制度,設有羈縻州、縣、峒。歷代統治者采用羈縻郡縣制來治理土家族地區,其根本目的是力圖將土家族地區納入封建政權的政治體系之中。
  
    從國家結構形式上看,羈縻郡縣制實現了中央王朝政權與土家族首領領導的地方政權的聯合共治。從而,將土家族社會置于中央政權的管束之下,使當時的政權組織形式表現出絕對集權與適度分權的有機結合。因此,羈縻郡縣制開創了民族地方自治的歷史先河。從一定意義上講,這一制度設計肯定了民族區域“以其故俗治”的統治形式的合理性。“漢置初郡十七,且以其故俗治。”“以其故俗治”的統治方式,就是在不改變民族地區原有統治者的統治地位的前提下,中央政權與民族地方政權在政治上建立起一種聯合統治。無論是秦漢時期的郡縣制,還是唐宋時期的州縣制,中央王朝對土家族社會的控制都是借助土家族地區的豪酋首領的力量來實現的。中央王朝并沒有改變土家族原有的生產方式,也沒有剝奪土家族豪酋首領的統治地位,而是冊封他們為朝廷的地方官吏。盡管中央政府也直接派遣了一定數量的“流官”對當地的“土官”進行適度的節制,但是,這種節制是有限的、明確的。因此,羈縻郡縣制表明了一種全新的政權結構形式的存在即中央與地方的分權形式的存在,從而實現了統治機制的合理轉換,即實現了以血緣關系管理居民到以地域關系管理居民的轉換。顯然,這一制度形式為統一多民族國家的長治久安提供了有力的政治保障及制度支撐。
  
    羈縻郡(州)縣制的機構設置和管轄方式與普通郡(州)縣不同,《新唐書·地理志》較為明確地概括了這種政治制度的統治特點。其一,“即其部落列置州縣”。羈縻州的劃分往往以某一強宗大姓所形成的自然區域來確定,可劃為一州,也可劃為數州。由于部落大小不一,所置州大小也懸殊極大。大者地廣數百里,民戶數萬有余,小者不滿千戶,甚至還有“余不滿百,土廣無兵”之州。州的建置也導致了“諸蠻”因州而得名,如“施州蠻”、“溪州蠻”等。其二,“以其首領為都督、刺史,皆得世襲”。各羈縻州刺史以及屬下峒主、頭角官等,均由原部落首領擔任。唐初取得夔峽地區后,所置羈縻州縣皆以“巴酋長子弟,量才授仕,置之左右”。《來鳳縣志》載:“唐初,溪蠻酋歸服者,世授刺史,置羈縻縣,隸于都督府,為授世職之始。”據道光《鶴峰州志》卷一載:“唐田行皋元和元年(806年),從高崇文討平劉辟,授施、溱、溶、萬招討把截使,后加兵部尚書、紫金光祿大夫、施州刺史,仍知溱、萬、溪、溶四州諸軍事。”可見,當時授土家族首領為官也較為普遍。同時,朝廷為了防止土家族首領勢力過大,常借任命、升降之名采用調離辦法來進行抑制。其三,“貢賦版籍多不上戶部”。即朝廷一般不直接向羈縻州縣居民征收固定賦稅,但是,作為朝廷命官的各州首領,必須定期向朝廷納貢。納貢一般是方物特產,如朱砂、麝香、藥材、大木等。從表面上看,納貢似乎是朝廷與羈縻州之間的一種經濟聯系,然而,事實上,納貢的政治意義遠遠超過其經濟意義,它表明了土家族地區的地方政權對中央政權的一種政治上的從屬關系。而且,朝廷常常以“因罪絕貢”之由對羈縻州首領進行懲戒。由此可見,納貢成為土家族地區的地方政權臣服中央政權的一種政治義務及政治歸屬的象征。
  
    羈縻郡(州)縣制構建了一種全新的制度框架,那就是皇權統治下的少數民族地區行政管理制度的二元結構框架。這一基本制度在維護和堅持統一民族國家的政治統治的原則下,將國家范圍內的所有民族共同體納入皇權一統的政治格局之中,從而使皇權政治——民族政治的二元結構建立在相互承認對方的政治利益的現實基點上。這一基本制度的建立及有效運作,滿足了雙方的利益追求。一方面,允許土家族地區沿襲其傳統的經濟、政治、文化模式,保留原有的社會組織形式和行政管理方式,從而滿足了土家族社會成員,尤其是土家族上層社會成員的政治及經濟需要;另一方面,土家族社會成員在國家認同的觀念支配下,在一定程度上,接受了王朝政權至高無上的政治統治與行政管理,從而滿足了中央皇權“君臨天下”的一統愿望。羈縻郡(州)縣制,也提供了一個在多民族國家進行有效的行政管理的制度范式,盡管這一制度本身具有內在的矛盾二重性。一方面,它與少數民族傳統文化表現出一定歷史時期的和諧與統一;另一方面,由于制度文化的差異及政治發展的非均衡性,它與皇權政治主導的政治體系之間會產生沖突與對立。
  
    三、羈縻郡縣制度對土家族社會的影響
  
    羈縻郡縣制度作為皇權政治支配下的一種民族政策的歷史選擇,具有一定的合理性與科學性。從某種意義上說,土家族社會的深刻變化得益于羈縻郡(州)縣制所產生的政策效應。
  
    首先,這一制度的實施,推動了土家族社會生產、生活方式的變革。長期生活在山林中的土家族,由于山高林密、水激塹深,交通不便,自然地理環境十分封閉。這不僅造成了土家族的生產方式長期處于刀耕火種的低下水平,而且使土家族的產品交換方式通常表現為物物交換的簡單形態。羈縻郡(州)縣制打破了土家族社會長期的封閉狀態,以政治一體化引導和推進了經濟一體化的進程,從而也推動了土家族地區經濟的開發。土家族地區的居民在與周邊地區的經濟往來中,不僅可以分享他人的勞動成果,共享其他地區的居民所創造的社會財富,而且有更多的機會互相交流生產技術和生產經驗,特別是學習和掌握了漢族地區的先進生產技術和先進生產工具。因此,政治及行政制度的變革往往成為生產力發生質變的強大誘因,也成為引起生產關系及整個社會面貌發生變化的強大誘因。綜觀土家族社會的文明發展史,我們不難發現,其生產方式的變革無不打上政治制度變革的烙印。
  
    其次,這一制度的實施,維護了土家族地區社會秩序的相對穩定。羈縻郡(州)縣制以“別種殊域”為出發點,強調“別夷狄”、“異內外”,嚴格區分占統治地位的民族和居于被統治地位的民族,實行“分而治之”;并根據內地和邊疆不同情況采用不同的統治方法,誠如《新唐書-徐堅傳》所言:“蠻夷羈縻以屬,不宜與中國同法。”中央王朝通過羈縻郡(州)縣制來建立與土家族地區豪酋首領之間的盟約關系,以維持土家族地區的社會安定及各民族成員之間的和睦相處。早在五代十國時期,楚國馬希范曾與溪州刺史彭仕愁立“溪州銅柱”,訂立盟約。宋朝也曾在施州南境立“天圣石柱”,以維持同羈縻州首領的和平共處。唐宋王朝則借助朝貢關系鞏固與土家族地方首領的盟約關系。由此可見,羈縻郡(州)縣制度的實施,反映了多民族國家由分散走向統一的復雜過程,反映了“土流并治”的階段性和特殊性。這一制度比較好地解決了中央王朝與少數民族地方政權之間存在的政治利益問題,解決了因社會發展階段不同、經濟基礎不同而引發的統治者與被統治者之間的矛盾問題,“其結果是穩定了南方各民族的社會秩序,鞏固了中央王朝在南方民族地區的統治,奠定、鞏固和發展了統一的多民族國家”。羈縻郡(州)縣制使土家族的封建領主以對中央王朝的歸順及臣服,換取了他們所需的合法的統治土民的政治權利,從而使土家族地區的社會秩序能夠在相當長的時期內保持相對的穩定。
  
    最后,這一制度的實施,促成了土家族作為一個民族共同體的誕生。羈縻郡(州)縣制度強化了居住在湘、鄂、渝、黔一帶土著居民之間的各種聯系,他們在共同的政治生活及經濟生活中逐步形成以巴人為核心的民族向心力和民族凝聚力,民族意識也不斷增強。這些土著居民經過不斷的組合或分化,在湘、鄂、渝、黔接壤地帶,形成一個具有相當規模的新的人們共同體——土家族。應該說,自秦漢以來,封建王朝推行的郡(州)縣制度打破了土家人居住區長期存在的強宗大姓割據一方的統治格局,曾經被稱為“夔州蠻”、“信州蠻”、“彭水蠻”、“施州蠻”、“溪州蠻”等地區逐漸連成一片,人們之間的經濟及文化往來不斷加強,共同的民族意識與民族文化等因素在共同的地域內逐漸成長起來,使土家族逐漸發展成為一個穩定的民族共同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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