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山聽雪

更新時間:2018-03-19 13:50:33 來源：m.aniluna.com 編輯：本站編輯　已被瀏覽次查看評論

2010年12月15日夜，一場大雪終于悄然來臨。這雪，或許是今年的最后一場雪，或許也可以算作2011的第一場雪。雖然時序此時還沒有進入2011年，但是冬天總是連著春天，雪既是冬天的來客，也是春天的使者，就像每一次旅程的結束，意味著下一個旅程的開始。
我和FOX兩人一拍即合，決定帶著背包帳篷，16日夜里去天子山聽雪。黃昏去天子山的路上，就我們兩個，到達山頂，厚厚的積雪像雪白的被子整齊地疊在路面，天地一片白茫茫，平地、屋頂與所有的樹枝草條都戴上了白帽子，圍上了白圍脖，穿上了白衣服，只有峰林的巖石，透露出孤零零的褐色。山上的環保車已停運，平常熱鬧得像大商場的天子山索道站頂，沒有半個人影，所有的商店都緊閉門窗，連平時最積極的小販也不見了蹤影。
和FOX在懸崖旁閑聊，索道站一位熱心的小伙子跑過來提醒我們說趕緊下山吧，天快黑了，現在坐索道纜車下山還來得及，不然一會兒下不去了。得知我們不下山時，他有點拿捏不準該如何勸導或阻止我們打算呆在山上的瘋狂，說山上氣溫很低，風很大，雪又多，夜里很冷，會出現意外，后來看到我們壓根兒就是來冰天雪地自殘的樣子后，便好心地提醒說值班室那邊有人，晚上實在扛不住有什么事就喊一聲。
天已暗下來。打開地布鋪上地墊，拿出爐頭裝上氣罐打著火，架起套鍋，簡單地煮了兩包方便面吃，完成了晚餐。在戶外，吃什么倒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氛圍與心情，就像每次去高原、雪山，在冰天雪地寒風怒號的野外，有滾燙的開水與熱湯熱飯，就讓人感到無比溫暖、無比幸福。雖然這次并非遠足，如此簡單而粗糙的晚餐，同樣不符合我們一貫拉風的做派，晚餐雖然簡單，宵夜卻必不可少。“晚來天欲雪，能飲一杯無。”將在城里買的熟食倒進了火苗正旺的套鍋里，滾燙而辣得人直冒汗的鴨脖子、鴨掌、水煮花生、鹵豬手外加兩瓶邵陽老酒，才是我們在這個冰凍的夜里最奢侈的享受。鍋里咕嘟咕嘟大口冒著熱氣，風從樹梢掠過發出尖銳的呼嘯，凍僵的枯枝從高空跌落重重摔在雪地上，發出沉悶的聲響，大片大片白色的雪花飛舞總讓我們以為有月光灑落，酒的辛辣與菜的麻辣，雪的清寒與風的凜冽，一齊從嘴里穿透到心底。和FOX一邊扯著沒頭沒尾的話題，一邊漫不經心地吃著東西喝著酒，一邊聆聽大自然的天籟之音，說過什么話，已經不記得，東西什么時候被吃光，酒什么時候被喝完，也已不記得，不盡興的FOX與我，又開始煮起了咖啡與奶茶。...
夜深了，風依舊，雪被卷起，天地間一片白茫茫，人在這種貌似喧鬧實則寧靜無比的境地，很容易慵懶，心也很容易回歸。這種境地，讓我突然想起唐寅的《桃花詩》：“半醒半醉日復日，花開花落年復年；但愿老死花酒間，不愿鞠躬車馬前。車塵馬足貴者趣，酒盞花枝貧者緣；若將富貴比貧賤，一在平地一在天；若將貧賤比車馬，他得驅馳我得閑。別人笑我太瘋癲，我笑他人看不穿；不見五陵豪杰墓，無花無酒鋤作田。”唐寅的那個時代，他可以沉浸在自己的詩里，沉浸在自己的酒里，沉浸在自己的畫里，而我們，又能沉浸在哪里？或許只有這種漫天大雪的夜，只有這種杳無人跡的山野，還可以有一隅寄托我們心靈的空隙。或許只有在這樣的地方，酒或者茶，亦或咖啡，才能和心融在一起，讓心停止忙碌，得到片刻的歇息。明天，我們依然會與大家一樣，在都市的人海中，被所謂的競爭追逐得如同喪家犬般的狂奔。在這個狂奔的年代里，每個人都被扭曲成只能得、不能失，只能取、不能舍，只能成、不能敗，只能進、不能停，只能強、不能弱的怪象。曾經和芝麻開玩笑說，其實做丁克是最好的，因為養育一個孩子，是讓孩子來吃苦受罪的。女兒薏米才三歲，剛進幼兒園，當她開始讀幼兒園時，我似乎開始接著與所有的家長一樣在讀另一本更復雜的書，為孩子選所謂好幼兒園，爭先恐后擠進人滿為患的所謂好小學，讓孩子學沒有星期天的特長，拼命考上所謂的好中學，做永遠也做不完的作業，補永遠也補不完的補習，大學念最熱門的學科，學最能賺錢的技能，選更好的單位……。每一個小生命從出生那一刻開始，就仿佛被拉到跑道的起點，一聲發令槍響，每個人都拼命向前。為了所謂的更好，大家已無暇顧及道義與人情，把周圍的每一個人都當作自己的競爭對手，愈是要好的朋友仿佛愈是敵人，每個人都生活在隨時可能被別人追趕超越的恐懼之中。還是原野里，這夜里的雪，灑脫而自在，任憑北風急急吹促，卻依然矜持不語；任憑世人千呼萬喚，依然獨自漠然天穹。想來便來，想去且去，或翩然、或嫵媚、或率真、或優雅，坦蕩而隨性，以亙古恒遠的容顏，千變萬化的姿勢來來去去。
清晨醒來，帳篷上結了厚厚一層霜，大地一片眩目的白色，云霧在天地間奔走，山那邊的云形成云瀑，從山的埡口如洪水般傾瀉而來，山這邊的云形成云海，把峰林淹沒得無影無蹤。自然是陽光涂染的緣故，天上的云層一會兒成玫瑰色，一會兒成橙色，一會兒又成乳白色，一會兒又成暗黑色。天空隱藏在云層背后，不時露出窄窄的一團像寶石一般透明的藍，峰林如海市蜃樓般縹緲，森林一派仙風道骨般的冰清玉潔，就這樣靜靜站在懸崖邊上，等待云開霧散的那一刻，等待陽光照耀群峰的那一刻。不修仙，不佞佛，不學凄凄孔子，看風景才是正事，我和FOX兩個人拿著相機在原野里走來走去，把昨晚在天子山聽雪的記憶收藏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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